第一百三十九章 稻草结心（四十六）

他的迟疑，无疑给众人心头上了一把枷锁，不知是谁起头喊了声“杀了他！”

        马上就一呼百应，众人高举武器，整齐恢弘地喊“杀了他！杀了他！”

        林溺回头，冰冷的目光一一扫过他们。

        抽刀出鞘，寒光刺眼，跪着的段润轻轻动了动肩膀。

        林溺拿着剑，眼中闪过一丝杀意，轻轻道“师兄，我该怎么做。”

        似没有想到林溺会叫他一样，段润微微抬了抬头，目光交汇，犹如地狱与九天的相望。

        林溺回想起那个山间的早晨，他摔下来，躺在地上，段润居高临下瞧着他，问他有没有事。

        世事沧桑，而今倒像两个人颠倒互换了般。

        尚且没等到他想出来个结论的时候，一声疾呼便在耳边响起“林溺！”

        众人循声而望，来的正是龙脊天师宁非远。

        他在所有人或惊惧或戒备的目光中缓缓走到段润面前，然后缓缓蹲下身，将段润扶住，由他靠在自己肩头上。

        其间有人沉不住气了，开口喊“宁老先生，您这是做什么！您…您可不能护短啊！”

        宁非远听着，并没有应声。

        人群中起了一阵骚动。

        林溺眉间一挑，开口，语气不咸不淡“师父，你想带他走？”

        宁非远垂着头，看不清表情“放了他。”

        外面的人登时就炸开了“什么？放了他！我们好不容易才将他降住，宁非远，你这可不行！他做了多少恶事，总不能因为是你的徒弟你就要偏袒吧！”

        林溺手中的剑握紧了。

        事实上，他印象中的师父总是一副盛气凌人，高高在上的样子，尤其对他，更是没有什么好脸色。而刚刚在叫他放过段润的时候，恐怕用了生平第一次低声下气的语气。

        为了他…

        一个杀人如麻的魔头…

        呵。

        这就是他在这个老头心里的分量。

        他犯了错，伤了人家一条腿，老头想也不想把他推出去，他师兄段润犯了错，手里握着几十几百条无辜的性命，老头却只想着如何把他拉回来。

        他以为到了这天，老头会重新审视他们两个人，而如今，不过是他的肖想罢了。

        老头心中的秤生来就是偏向段润的，任凭他多努力，把一辈子的力气都使进去，大吼大叫，跳起来撒泼打滚，把戏耍尽，也不能把那杆秤掰平。

        林溺立于人群当中，任凭人声鼎沸，他心内却寂静得可怕。他想着有朝一日能把一切推倒重来，但等到终于有所建树的时候，他师父还是会选择哪怕一无所有的大师兄。理论上他赢了，但为何会生出一种不知立身于何处的茫然呢。

        在他师父和师兄不离不弃，生死相依的时候，他简直像个局外人。

        开口，语气携着一股寒潮“师父，我可做不到。”

        宁非远听着，头也不曾抬一下，他说“你想怎么样。”

        林溺微微后退一步，噙着几分淡漠的笑，扫过旁人愤怒悲怆的脸孔，悠悠道“我做不了主的，师父。”

        宁非远静默片刻，声音更低下去一些“只要你不伤他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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