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林中山川立_黎明殊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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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林中山川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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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面
放着母鸡,鸡蛋,白菜,小米,芹菜等等。两个人都汗淋淋地傻站在一旁。
陈奶妈  走,走,走啊!(唠唠叨叨)这孩子,你瞧你这孩子!出了一身汗,谁
叫你喝酸梅汤?立了秋再喝这些冰凉的东西非闹肚子不可。(回头对张
顺)张顺,你在旁边也不说着点,由他的性!(指着)你这“括打嘴”
是准给你买的?
小柱几  (斜眼看了看张顺)他——张爷。
陈奶妈  (回头对张顺一半笑,一半埋怨)你别笑,你买了东西,我也不领你的情。
曾思懿  得了,别骂他了。
陈奶妈  小柱儿,你还不给大奶奶磕头。把东西放下,放下!
〔小柱儿连忙放下空鸽笼,母鸡也搁在张顺抱着的大筐子里。
曾思懿  别磕了,别磕了,老远来的,怪累的。
陈奶妈  (看着小柱儿舍不得放下那“括打嘴”,一手抢过来)把那“括打嘴”放下,没人
抢你的。(顺手又交给张顺,张顺狼狈不堪,抱满了一大堆东西)
曾思懿  别磕了,怪麻烦的。
陈奶妈  (笑着说)你瞧这乡下孩子!教了一路上到了城里又都忘了。(上前接着
他)磕头,我的小祖宗!
〔小柱儿回头望望他的祖母,仿佛发愣,待陈奶妈放开手他蓦地扑在地上磕了一个
头,一骨碌就起来。
曾思懿  (早已拿出一个为着过节赏人的小红纸包)小柱儿,保佑你日后狗头狗脑的,
长命百岁!来拿着,买点点心吃。(小柱儿傻站着)
陈奶妈  嗐,真是的,又叫您花钱。(对孙儿)拿着吧,不要紧的,这也是你奶
奶的亲人给的。(小柱儿上前接在手里)谢谢呀,你,(小柱儿翻身又从张顺手
里拿下他的“括打嘴”低头傻笑)这孩子站没站相,坐没坐相,磕头也没个
磕头相。大奶奶,你坐呀,嗐,路远天热!(拉出一把凳子就坐)我就一
路上跟小柱儿说——
张  顺  (忍不住)陈奶奶我这儿还抱着呢!
陈奶妈  (回头大笑)您,你瞅我这记性!大奶奶,(把他拉过来一面说一面在筐里翻)
乡下没什么好吃的,我就从地里摘(读若“哉”)了点韭黄,芹菜,擘
兰,(读若“辣”)黄瓜,青椒,豇豆,这点东西——
曾思懿  太多了,太多了。
陈奶妈  这还有点子小米,鸡蛋,俩啊老母鸡。
曾思懿  您这不简直是搬家了,真是的,大老远的带了来又不能——(回头对张
顺)张顺,就拿下去吧。
陈奶妈  (对张顺)还有给你带了两个大萝卜。(乱找)
张  顺  (笑着)您别找了,早下了肚子。
[张连忙抱着那大筐由通大客厅的门走出去。
小柱儿  (秘密地)奶奶。
陈奶妈  干什么?
小柱儿  (低声)拿出来不拿出来?
陈奶妈  (莫名其妙)什么?
(小柱儿忽然伶俐地望着他的祖母提一提那鸽笼。
陈奶妈  (突然想起来)哦!(非常着急)哪儿啦?哪儿啦?
小柱儿  (仿佛很抱歉的样子由衣下掏出一只小小的灰鸽子,顶毛高翘,羽色油润润的,周身有几
颗紫点,看去异常玲珑,一望便知是个珍种)这儿!
陈奶妈  (捧起那只小鸽,快乐得连声音都有些颤动,对那鸽子)乖,我的亲儿子,你在这
儿啦!怪不得我觉得少了点什么。(对大奶奶)您瞅这孩子!原来是一
对的,我特意为我的清少爷“学磨”(“访求”的意思)来的。好好放在
笼里,半路上他非要都拿出来玩,哗的,就飞了一个。倒是我清少
爷运气好,剩下的是个好看的,大奶奶,您摸摸这毛。(硬要塞在大奶
奶的手中)这小心还直跳呢!
曾思懿  (本能地厌恶鸽子这一类的小生命,向后躲避,强打着笑容)好,好,好。(对左门
喊)文清,陈奶妈又给你带鸽子来啦!
陈奶妈  (不由得随着喊)清少爷。
(曾文清在屋内的声音:陈奶妈。
陈奶妈  (捧着鸽子,立刻就想到她的清少爷面前献宝)我进门给他看看!(说着就走)
曾思懿  (连忙)您别进去。
陈奶妈  (一愣)怎么?
曾思懿  他,他还没起。
陈奶妈  (依然兴高采烈)那伯什么的,我跟清少爷就在床边上谈谈。(又走)
曾思懿  别走吧。屋子里怪脏的。
陈奶妈  (温爱地)嗐,不要紧的。(又走)
曾思懿  (叫)文清,你衣服换好了没有?
[文清在屋内应声:我正在换呢!
陈奶妈  (直爽地笑着)嗐,我这么大年纪还怕你。(走到门前推门)
(文清在内:(大声)别进来,别进来。
曾思懿  (拦住她)就等会吧,他换衣服就怕见人——
陈奶妈  (有点失望)好,那就算了吧,脾气做成就改不了啦。(慈爱地)大奶奶,
清少爷十六岁还是我给他换小褂裤呢。(把鸽子交给小拄儿)好,放回去
吧!(但是又忍不住对着门喊)清少爷,您这一向好啊。
曾思懿  (同时拉出一个凳子)坐着说吧。
(文清的声音:(亲热地)好,您老人家呢?
陈奶妈  (大声)好!(脸上又浮起光彩)我又添了一个孙女。
[这时小柱儿悄悄把鸽子放入笼里。
[文清的声音:恭喜您啊。
陈奶妈  (大声)可不是,胖着哪!(说完坐下)
曾思懿  他说恭喜您。
陈奶妈  嗐,恭什么喜,一个丫头子!
[文清的声音:您这次得多住几天。
陈奶妈  (伸长脖子,大声)嗯,快满月了。
曾思懿  他请您多住几天。
陈奶妈  (摇头)不,我就走。
(文清的声音:(没听见)啊?
陈奶妈  (立起,大声)我就走,清少爷。
[文清的声音:干么那么忙啊?
陈奶妈  啊?
(文清的声音:(大声)干什么那么忙?
陈奶妈  (还未听见)什么?
小柱儿  (忍不住憨笑起来)奶奶,您真聋,他问您忙什么?
陈奶妈  (喊昏了,迷惆地重复一遍)忙什么?(十分懊恼,半笑道)嗐,这么谈,可别
扭死啦。得了,等他出来谈吧。大奶奶,我先到里院看看愫小姐去!
曾思懿  也好,一会儿我叫人请您。(由方桌上盘中取下一串山楂红的糖葫芦)小柱儿,
你拿串糖葫芦吃。(递给他)
陈奶妈  你还不谢谢!(小柱儿傻嘻嘻地接下,就放在嘴里)又吃!又吃!(猛可从他口
星抽出来)别吃!看着!(小柱儿馋滴滴地望着手中那串红艳艳的糖葫芦)把那“括
打嘴”放下,跟奶奶来!
[小柱儿放下那“括打嘴”,还恋恋不舍,奶奶拉着他的手,由养心斋的小门下。
曾思懿  真讨厌!(把那五颜六色的“括打嘴”放在一边,又提起那鸽笼——)
[文清在屋内的声音:陈奶妈!
曾思懿  出去了。
[她的丈夫曾文清,由右边卧室门踱出。——他是个在诗人也难得有的这般清俊飘逸的骨相:瘦长个
儿穿着宽大的袍子,服色淡雅大方,举止谈话带着几分懒散模样。然而这是他的自然本色,
一望而知淳厚,聪颖,眉宇间蕴藏着灵气。他面色苍白,宽前额,高颧骨,无色的嘴唇,
看来异常敏感,凹下去的眼眸流露出失望的神色,悲哀而沉郁。时常凝视出神,青筋微微
在额前边凸起。
(他生长在北平的书香门第,下棋,赋侍,作画,很自然的在他的生活里占了很多的时间。
北平的岁月是悠闲的,春天放风筝,夏夜游北海,秋天逛西山看红叶,冬天早晨在雾雪时
的窗下作画。寂寞时徘徊赋诗,心境恬淡时,独坐品茗,半生都在空洞的悠忽中度过。
[又是从小为母亲所溺爱的,早年结婚,身体孱弱,语音清虚,行动飘然。小地方看去,
他绝顶聪明,儿时即有“神童”之誉。但如今三十六岁了,却故我依然,活得是那般无能
力,无魂魄,终日像落掉了什么。他风趣不凡,谈吐也好,分明是个温厚可亲的性格,然
而他给与人的却是那么一种沉滞懒散之感,懒于动作,懒于思想,懒于用心,懒于说话,
懒于举步,懒于起床,懒子见人,懒于做任何严重费力的事情。种种对生活的厌倦和失望
甚至使他懒于宣泄心中的苦痛。懒到他不想感觉自己还有感觉,懒到能使一个有眼的人,
看得穿:“这只是一个生命的空壳”,虽然他很温文有礼的,时而神采焕发,清奇飘逸。
这是一个士大夫家庭的子弟,染受了过度的腐烂的北平士大夫文化的结果。他一半成了精
神上的瘫痪。
[他是有他的难言之痛的。
[早年婚后的生活是寂寞的,麻痹的,偶尔在寂寞的空谷中遇见了一枝幽兰,心里不期然
而有憬悟,同声同气的灵魂,常在静默中相通的,他们了解寂寞正如同宿鸟知晓归去。他
们在相对无言的沉默中互相获得了哀惜和慰藉,却又生怕泄露出一丝消息,不忍互通款曲。
士大夫家庭原是个可怕的桎梏,他们的生活一直是郁结不舒,如同古井里的水。他们只沉
默地接受这难以挽回的不幸,在无聊的岁月中全是黑暗同龃龉,想得到一线真正的幸福而
不可能。一年年忍哀耐痛地打发着这渺茫无限的寂寞日子,以至于是最后他索性自暴自弃,
怯弱地沉溺在一种不良的嗜好里来摧毁自己。
[如今他已是中年人了,连那枝幽兰也行将凋落,多年瞩望的子媳也奉命结婚,自己所身
受的苦痛,眼看着十七岁的孩子重蹈覆辙。而且家道衰弱,以往的好年月仿佛完全过去。
逐渐逼来的困窘,使这懒散惯了的灵魂,也怵目惊心,屡次决意跳出这窄狭的门槛,离开
北平到更广大的人海里与世浮沉,然而从未飞过的老鸟简直失去了勇气再学习飞翔。他怕,
他思虑,他莫名其妙地在家里踟蹰。他多年厌恶这个家庭,如今要分别了,他又意外无力
地沉默起来,仿佛突然中了瘫痪。时间的蛀虫,已逐渐啮耗了他的心灵,他隐隐感觉到暗
痛,却又寻不出在什么地方。
[他进了屋还在扣系他的夹绸衫上的纽扣。
曾文清  (笑颜隐失)她真出去了?你怎么不留她一会儿?
曾思懿  (不理他)这是她送给你的鸽子。(递过去)
曾文清  (提起那只鸽笼)可怜,让她老人家走这么远的路,(望着那鸽子,赞赏地)
啊,这还是个“凤头”!“短嘴”!(欣喜地)这应该是一对的,怎么
——(抬头一副铁青的脸望着他)
曾思懿  文清,你又把那灯点起来干什么?
曾文清  (乌云罩住了脸,慢慢把那鸽笼放下)
曾思懿  (叨叨地)昨儿个老头还问我你最近怎么样?那套烟灯,烟家伙扔了没
有。我可告诉他早扔了。(尖厉的喉咙)怪事!怪事!苦也吃了,烟也
戒了,临走,临走,你难道还想闹场乱子?
曾文清  (长叹,坐下)嗳,别管我,你让我就点着灯看看。
曾思懿  (轻蔑地)谁要管你?大家住在一起,也就顾的是这点面子,你真要你
那好妹夫姑爷说中了,说你再也出不了门,做不得事,只会在家里
抽两口烟喝会子茶,玩玩鸽子,画画画,恍惚了这一辈子?
曾文清  (淡悠悠)管人家怎么说呢,我不就要走了么?
曾思懿  你要走,你给我留点面子,别再昏天黑地的。
曾文清  (苦恼地)我不是处处听了你的话么?你还要怎么样?(又呆呆望着前面)
曾思懿  (冷冷地挑剔)请你别做那副可怜相。我不是母夜叉!你别做得叫人以
为我多么厉害,仿佛我天天欺负丈夫,我可背不起这个名誉。(走到
箱子前面)
曾文清  (无神地凝望那笼里的鸽子)别说了,晚上我就不在家了。
曾思懿  (掀开箱盖,回头)你听明白,我可没逼你做事,你别叫人说又是我出的
主意,叫你出去。回头外头有什么不舒服,叫亲戚们骂我逼丈夫出
门受苦,自己享福,又是大奶奶不贤惠。(唠唠叨叨,一面整理箱中文清出
门的衣服)我可在你们家里的气受够了,哼!有婆婆的时候,受婆婆的
气,没有婆婆了,受媳妇的气,老的老,小的小,中间还有你这位
——
曾文清  (早已厌倦,只好另外打一个题目截住她的无尽无休的话)咦,这幅墨竹挂起来了。
曾思懿  (斜着眼)挂起来了——
曾文清  (走到画前)裱得还不错。
曾思懿  (尖酸地)我看画得才好呢!真地多雅致!一个画画,一个题字,真是
才子佳人,天生的一对。
曾文清  (气闷)你别无中生有,拿愫小姐开心。
曾思懿  (鄙夷地)咦,奇怪,你看你这做贼心虚的劲儿。我说你们怎么啦?愫
小姐画张画也值得你这样大惊小怪的,又赋诗,又题字,又亲自送
去裱,我告诉你,我不是个小气人。丈夫讨老婆我一百个赞成。(夸
张地)我要是个男人,我就讨她七八个小老婆。男人嚜!不争个酒色
财气,争什么!可是有一样,(尖刻地)像愫小姐这样的人——
曾文清  (有点恼怒)你不要这样乱说人家。人家是个没出嫁的姑娘!
曾思懿  奇怪,(刁钻古怪地笑起来)你是她的什么!要你这么护着她。
曾文清  (诚挚地)人家无父无母的住在我们家里,你难道一点不怜恤人家!
曾思懿  (狡猾地把嘴唇一咧)你怜恤人家,人家可不怜恤你!(指着他说)你不要以
为她一句话不说,仿佛厚厚道道,没心没意的。(精明自负)我可看得
出这样的女人,(絮絮叨叨)这样女人一肚子坏水,话越少,心眼越多。
人家为什么不嫁,陪着你们老太爷!人家不瘸不瞎,能写能画,为
什么偏偏要当老姑娘,受活罪,陪着老头!(冷笑)我可不愿拿坏心
眼乱猜人,你心里想去吧。
曾文清  (冷冷地望着她)我想不出来。
曾思懿  (爆发)你想不出来,那你是个笨蛋!
曾文清  (眉头上涌起寂寞的忧伤)唉,不要太聪明了。(低头踱到养心斋里,在画桌前,
仿佛在找什么)
曾思懿  (更惹起她的委屈)我聪明?哼,聪明人也不会在你们家里苦待二十年了。
我早就该学那些新派的太太,自己下下馆子,看看戏,把这个家交
给儿媳妇管,省得老头一看见我就皱眉头,像欠了他的阎王债似的。
(自诩)嗳,我是个富贵脾气丫头命,快四十的人还得上孝顺公公,
下侍候媳妇,中间还得看你老人家颜色。(端起一杯参汤)得了,得了,
参汤都凉了,你老人家快喝吧。
曾文清  (一直皱着眉头,忍耐地听着,翻着,突然由书桌抽屉里抖出一幅尚未装裱的山水,急得
脸通红)你看,你看,这是谁做的事?(果然那幅山水的边缘被什么动物啮成大
牙的形状,正中竟然咬破一个拳大的洞)
曾思懿  (放下杯子)怎么?
曾文清  (抖动那幅山水)你看,你看啊!
曾思懿  (幸灾乐祸,淡淡地)这别是我们姑老爷干的吧。
曾文清  (回到桌前,又查视那抽屉)这是耗子!这是耗子!(走近思,忍不住挥起那幅画)
我早就说过,房子老,耗子多,要买点耗子药,你总是不肯。
曾思懿  老爷子,买过了。(嘲弄)现在的耗子跟从前不一样,鬼得多。放了耗
子药,它就不吃,专找人心疼的东西祸害。
曾文清  (伤心)这幅画就算完了。
曾思懿  (刻薄尖酸)这有什么希奇,叫愫小姐再画一张不结了么?
曾文清  (耐不下,大声)你——(突然想起和她解释也是枉然,一种麻木的失望之感,又蠕蠕
爬上心头。他默默端详那张已经破碎的山水,木然坐下,低头沉重地)这是我画的。
曾思懿  (也有些吃惊,但仍坚持她的冷冷的语调)奇怪,一张画叫个小耗子咬了,也
值得这么着急?家里这所房子、产业,成年叫外来一群大耗子啃得
都空了心了,你倒像没事人似的。
曾文清  (长叹一声,把那张画扔在地上,立起来苦笑)嗳,有饭大家吃。
曾思懿  (悻悻然)有饭大家吃?你祖上留给你多少产业,你夸得下这种口。现
在老头在,东西还算一半是你的,等到有一天老头归了天——
(突然由左边屋里发出一种混浊而急躁的骂人声音,口气高傲,骂得十分顺嘴,有那种久
于呼奴使婢骂惯了下人的派头。
[左屋内的声音:滚!滚!滚!真是混账王八蛋,一群狗杂种。
曾思懿  (对文)你听。
[左屋内的声音:(仿佛打开窗户对后院的天井乱喊)张顺,张顺!林妈!林妈!
曾文清  (走到大花厅门口、想替他喊叫)张顺,张——
曾思懿  (嘴一努,瞪起眼睛,挑衅的样子)叫什么?(文于是默然,思低声)让他叫去,
成天打鸡骂狗的。(切齿而笑)哼,这是他给你送行呢!
(左屋内的声音:(咻咻然)张顺,八月节,你们都死了!灭绝了!
曾思懿  (盛气反而使她沉稳起来,狞笑)你听!
[左屋内的声音:(拖长)张——顺!
曾文清  (忍不住又进前)张——
曾思懿  (拦住他,坚决)别叫!看我们姑老爷要发多大脾气!
[砰朗一声,碗碟摔个粉碎,立刻有女人隐泣的声音。
[半晌。
曾文清  (低声)妹妹刚病好,又哭起来了。
曾思懿  (轻蔑地冷笑)没本事,就知道欺负老婆。还留学生呢,狗屁!
(屋内的声音:(随她的话后)混账王八蛋!
[砰朗一声,又碎了些陶瓷。
(屋内的声音:(吼叫)这一家人都死绝了?
曾思懿  (火从心上起,迈步向前)真是太把人不放在眼里了!我们家的东西不是拿
钱买的是怎么?
曾文清  (拦劝,低声)思懿,不要跟他吵。
[张顺慌忙由通大客厅门口上。
张  顺  (仓皇)是姑老爷叫我?
曾文清  快进去吧!
(张顺忙着跑进左屋里。
曾思懿  (盛怒)“有饭大家吃”,(对文)给这种狼虎吃了,他会感激你么?什
么了不起的人?赚钱舞弊,叫人四下里通缉的,躲在丈人家,就得
甩姑老爷的臭架子啦?(指着门)一到过年过节他就要摔点东西纪念纪
念。我真不知道——
[曾霆——思懿和文清生的儿子——汗涔涔地由通大客厅的门很兴奋地急步走进来。
[曾霆,这十七岁的孩子,已经做了两年多的丈夫了。他的妻比他大一岁,在他们还在奶妈
的怀抱时,双方的祖父就认为门当户对,替他们缔了婚姻,日后年年祖父祖母眼巴巴地望
着重孙,在曾霆入了中学的前二年,一般孩子还在幸福地抛篮球,打雪仗,斗得头破血流
的时候,便挑选一个黄道吉日,要为他们了却终身大事。于是在沸天震地的锣鼓鞭炮中,
这一对个人儿——他十五,她十六——如一双临刑的肥羔羊,昏惑而惊惧地被人笑嘻嘻地
推到焰光熊熊的龙凤喜烛之前:一拜再拜三拜⋯⋯从此就在一间冰冷的新房里同住了两年
零七个月。重孙还没有降世,祖老太太就在他们新婚第一个月升了天,而曾霆和他的妻就
一直是形同路人,十天半月说不上一句话,喑哑一般的捱着痛苦的日子,活像一对遭人虐
待的牲畜。每天晚上他由书房归来,必须在祖父屋里背些《昭明文选》“龙文鞭影”之类
的文章,偶尔还要临摹碑帖,对些千涩的聪明对子。打过二更他才无精打采地回到房里,
昏灯下望见他的妻依然沉默地坐着,他也就一言不发地拉开了被沉沉睡去。他原来就是过
于旱熟的,如今这强勉的成人生活更使他抑郁不伸,这么点的孩儿,便时常出神发愣,默
想着往日偷偷读过的那些《西厢》、《红楼》这一类文章毕竟都是一团美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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