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上京番外(完)_夫君位极人臣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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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上京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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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京番外

        (一)

        杏花三月,  春日晴好。

        枝头斜阳映池塘,寒冰乍破,清凌水面下游鱼浮动,  鱼尾溅出水花儿,绽开几许春色。

        内阁值房的吏员端着刚泡好的清茶,放在姿容端雅的男子案前。

        他垂首,持笔在票签上飞快写着工整的馆阁体,  一行行文字流泻,仿若不假思索,只润笔时,  抬头看了一眼茶水道:“放那便行。”

        旁边附过票签的奏章已堆叠成山,  吏员不由钦佩。

        “阁部实在操劳。”

        他上值才不过一个多时辰,就已经把今日通政司和走内阁递交上来的奏章票拟批复了大半。

        不过忙起来却是连口水也没喝,  清晨泡的茶已凉透,  这会只得重泡。

        陆无忧手臂微僵,  他捏了捏腕,这才取茶喝了一口,  顺便道:“先将这些拿去宫中批红,  剩下的还要再议,  把李中书叫过来。”

        这位年轻至极的内阁辅臣已经加封正一品的太子太保,  建极殿大学士,  兼礼部尚书,堪称位极人臣。

        升官速度前所未有。

        在徐阁老告病修养后,他更是实质上地成了内阁说一不二的掌权者,所有奏章的票拟皆过他的手。

        更可怕的莫过于众人都知道熙帝近年来以身体不适为由,  根本不怎么临朝,  批红全交由司礼监的掌印董公公,  而董公公则几乎不会封驳内阁的票拟,都是照章而办。

        以往代天子掌批红的司礼监与外廷票拟的内阁一贯是不和的——然而熙帝非但没有打压,反而默许了这种内外一心,也就导致了,陆无忧陆阁部,现今确实可以说是,权势滔天。

        当然依照惯例,应称其为“阁老”,不过陆大人自己似是不喜,只道:“称阁部便可。”

        众人也很能理解,对着他那张脸,的确很难说出个“老”字来。

        陆无忧刚歇没一会,又有新的奏章送来。

        他随手翻开当先那册,正要一目十行往下看,唇角却不由浮现出一抹笑容来,身旁的李中书也扫了一眼,瞬间明了。

        原因无他,因为上奏的是都察院佥都御史贺兰大人。

        而这位才貌双全的贺兰大人,众人皆知,是陆阁部的夫人。

        女科如今已开了多年,虽然应考的人数仍是不多,但还是有那么些凤毛麟角的中试者,这位本是诰命夫人,却自己当起官来的贺兰大人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当初她要入朝为官,还在朝中引起了轩然大波。

        那时熙帝还未罢朝,朝堂之上为此事着实争执了一番,开女科本就已经足够离经叛道,起初众人都觉得不过是新帝刚刚登基,想求新求变——反正也不觉得真有女子能借此入仕。

        毕竟科考是一回事,做官又是另一回事,当真要女子入朝为官,许多观念守旧的官员都不大能接受,甚至还有去信给贺兰谨贺兰大人,要他劝说其女断了此天方夜谭之想。

        不料,时任礼部侍郎的陆无忧,滔滔不绝开始舌战群儒,在早朝时将几位持反对态度的大臣驳斥得面红耳赤。

        有人口不择言道:“陆大人不过是偏私其妻!”

        陆无忧淡定道:“外举不避仇,内举不避子。倒是赵大人如此反对,似是生怕自己将来被女子抢了乌纱帽,是不是也对自己太没信心了?不然这偌大朝堂,难不成连个女子也容不下?”

        不少与陆无忧交好的官员,也都眼观鼻鼻观心,开始装聋作哑。

        ——人家夫人正儿八经考进来做官的,确实是文章写得好,又不是靠裙带关系,非得反对干什么?

        ——朝堂上就算多一两个女子,也影响不了什么。

        ——再说了,陆无忧为人夫的,都不介意自己夫人抛头露面混在男子堆里当官,你介意个什么劲啊。

        甚至还有人看着陆无忧侃侃而谈,一副要与对方论战到下朝的架势,不由回想起当年年轻气盛的陆编撰一天数封奏章与人对骂的场景。

        陆侍郎这是风采不减当年啊!

        由于熙帝的着意偏袒,此事力排众议,仍是定了下来。

        不过似与朝臣妥协,贺兰瓷在殿试后,没有去翰林院,反而去了都察院观政。

        这位名声颇大的夫人,顶着争议与众人看热闹的目光,在都察院里兢兢业业挑不出一丝毛病的低调干活,硬是经过考核在都察院内留了下来。

        既没有仰仗其父的余荫,也没有让其夫插手。

        如今贺兰瓷已为官几载,确实无可指摘——处事公允,不偏不倚,对朝廷律令了如指掌,还写得一手好文章,不管是上奏的弹章,还是陈情的文书,俱都字字珠玑,文辞优美犀利,切中肯綮,且为官不惧权贵。

        这点倒是确实没办法,她夫婿人还在内阁呼风唤雨呢,想借势整治这位雷厉风行的女御史,也得掂量掂量那位笑面虎似的陆阁部。都用不着小贺兰大人去告状,陆阁部在京耳目众多,抽空随手就能给你收拾了,管你是王公大臣达官显贵都一样,半点情面不讲。

        说来因为女承父业,还闹出过一桩阴差阳错的美谈来。

        小贺兰大人她爹贺兰谨当年在都察院以贺兰青天著称,大雍不少百姓有冤屈上京告状,都喜欢找这位贺兰青天,结果年前有个百姓得罪了当地权贵,不得已上京告御状,也想去找贺兰青天,奈何他不知贺兰谨已调去益州做总督,便四处询问。

        别人以为他要找贺兰瓷,告知他:“贺兰大人啊!你得往陆府找啊。”

        “为何往陆府啊?”

        “贺兰大人嫁给陆大人,自然是在陆府了。”

        伸冤百姓大为震撼,还当是自己见识短浅,犹犹豫豫去了陆府,得知贺兰大人竟从男变女,更为震撼。

        不过所幸,最后小贺兰大人还是接了这桩案子,倒是切切实实将她爹的名声延续下来。

        (二)

        春日尚早,天晚得也早,日头西斜,缀着暮色点点。

        内阁机要的值房在皇城最里面的文华殿,距离三大殿亦很近,就算离熙帝住的乾清宫都不远。

        下衙时辰,陆无忧自文华殿出来,早有内侍备了轿子送他出东华门。

        其他大臣都是迈着两条腿往外走,独他一人晃悠悠坐着轿子,陆无忧坦然自若,出东华门换了顶轿子,又打长安左门绕出去,在内城兜了个大圈子,才算到了都察院府衙门外。

        这会天边已是染满橙光,绚烂的夕阳沉坠,映着半个城墙都似涂了一层橘皮似的漆。

        都察院里陆陆续续掌起了灯。

        不需陆无忧托人去问,衙门口已有吏员笑着过来道:“贺兰大人还在衙门里忙着呢。”

        陆无忧挑开帘子,心道,她今晚果然回去的比他迟,当下也不多言,径直下了轿子。

        他官服未换,仍穿一身御赐的大红麒麟服——虽然熙帝其实还赐了他一身蟒服,不知道为什么陆大人不乐意穿,就喜欢穿这身四五品官的麒麟服,令众人都十分不解。

        不过反正他官大,他说了算。

        陆无忧进都察院衙门脚步不停,跟进内阁似的熟门熟路,沿路都是悄无声息行礼的官员或是吏员,人人眼风往里瞟,心中不住啧啧。

        等人一走才开了口。

        “来来来,赌小贺兰大人她什么时候下衙门。”

        “亥时吧?这次总不能比上次还晚。”

        又有人道:“那可说不准,这次的案子棘手着呢,刑部那边都派人来了。”

        “那她……不会让陆阁部就这么干等着吧?她不走,陆阁部也走不了啊。”

        有人“啧”声感慨道:“所以说夫妻同朝为官就这点不好……寻常官员回府,哪个不是娇妻美妾小意温柔,陆阁部要是自个回去,说不准府里灯都没点呢。”

        “哎哎哎,慎言慎言!”

        “这话我可就不同意了,真能娶到小贺兰大人这样的,你让我回府小意温柔伺候她都无妨啊!……等等,我只是举个例子,并无他想!并无他想!”

        “那你还是照照镜子,趁早洗洗睡吧。”

        陆无忧绕过几道回廊,对沿路行礼的官员轻点着头的同时,步履如风,不一时便停在了贺兰瓷的值房前。

        他手臂倚着门框,窗棱外是快沉到屋檐下的落日余晖,融融暖光打着卷在尘埃中旋转,一抹浮光镀着浅绯色官袍女子的轮廓,她那头如云乌发大都束在官帽里,却仍有几缕调皮地漏下,为女子清绝的姿容增添了些许尘世风情。

        这么多年过去了,贺兰瓷倒是美得一如既往。

        她低头专注看着卷宗,神色肃然,那些浮光又沿着她光洁的额头,挺直精巧的鼻梁辐散开,宛若一副妍丽多姿的美人画卷。

        陆无忧静静欣赏了一会,走过去之前,又忍不住腹诽,他夫人居然看起来比他还忙。

        贺兰瓷也确实很忙,以至于她埋首浩繁卷轶中时,根本没注意到陆无忧的脚步声。

        直到修长如玉的手指点在她的卷宗上,贺兰瓷才抬眼看见俊逸清雅的男子立于案前,桃花眼低垂下来,轻声问她:“什么时候回府?”

        贺兰瓷看了一眼剩下的卷宗,实话实说道:“可能一时半刻看不完,要不你先回去?”

        陆无忧从最下面抽出一份,翻开看道:“什么案子这么棘手?”打开便是一份供状,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贺兰瓷认真道:“那桩一家四口被害的惨案,当地府衙草草结案,按察使复审也觉得没问题。然而苦主特地寻到上京来,我仔细看过卷宗,确实有点蹊跷。”她抽出另一份卷宗道,“这桩案子结案说是其家中妾室私通府中下人,心怀不轨,趁机谋害了一家人的性命,秋日便要将该犯妇问斩。然而旁人的供状里,对于这妾室如何私通,又是如何下毒杀害这四口人的,前后言语似有漏洞,我正在看……此番寻上京的是她弟弟,说他姐姐贞烈,当初为妾亦是被迫,又得主母怜悯,绝不出这等害人性命的事来。她弟弟被打了板子,现在还押在刑部的牢里。”

        她声线不紧不慢,一字一句说来,有种叫人不觉倾听的力度。

        陆无忧当下便挪过来一把枣红木的交椅,坐下道:“那我帮你一起看。”

        贺兰瓷抬头道:“不用了,这种案子我自己看就行。你如果要等我,就坐那歇会吧。”

        确实只是地方上的案子,她力所能及,就没必要特地让他帮忙看了,她想了想又道:“我叫人给你泡点茶吧?台里新到的青茶还不错。”

        “从早喝到晚,我就算喜欢茶,也有点吃不消,嘴里全是那股涩味。”陆无忧也不勉强,已经动身在她的柜子里翻找,“你的蜜茶呢?就是桂花蜜酿的那个。”

        贺兰瓷道:“你上回不是喝完了?”

        陆无忧转头凝神看她:“你口口声声说特地给我准备的,就这点诚意……”

        贺兰瓷刚才还故意板着脸,终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从自己桌案下的抽屉中取出一罐密封的小坛子,笑着递到陆无忧面前:“那罐是喝完了,不过又买了新的……给你。”

        他夫人近墨者黑,在他面前日益活泼得没边。

        陆无忧也故意板起脸来,挑着眼睛,略带不满地看她:“你是在故意逗我呢?”

        “……这怎么能算逗?”

        “怎么不算?”

        贺兰瓷仍在笑:“好了,别计较了……我给你泡就是了。”

        她终于从坐了大半天的椅子上起来,站起才感觉到身体发僵,肩膀发硬,略微活动了一下肩颈,贺兰瓷便去柜子上拿特地给陆无忧准备的青瓷茶盏。

        值房里有温着的热水,此时人大都散了,贺兰瓷打开封口,清甜扑鼻,罐子中的蜜汁橙黄晶莹,还缀着小花瓣,舀一点进茶盏里,热水一冲,香气更甜亦更浓郁,杯中小花瓣沉沉浮浮,贺兰瓷还没回头,就发现有人在按她的肩膀。

        “让你别一直坐着。”

        陆无忧清润的声音飘过来,肩头上五指温热,力道也恰到好处。

        毕竟陆无忧对她的身体,可能比她自己都更熟悉,只按了几下,贺兰瓷就感觉身体放松,舒服得甚至有些起意。

        贺兰瓷连忙抓着他的手道:“我身子也没那么难受,不用给我按了。”

        说着,她把冲好的蜜茶递了过去。

        陆无忧就势接过,抿了一口,被甜得浑身舒坦了,才轻挑眉梢,清浅笑道:“贺兰大人,平时在府里你可跟我没这么客气。”

        自从两人都入朝为官以后,府里的事务贺兰瓷忙不过来,管事的活便还是由青叶接手,贺兰瓷盯了一段时日,觉得没什么问题,又把以往一些比较容易忽略的琐事仔仔细细交代过,就不再过问。

        两个人白天一道出门,再从外城门口分开,一个去都察院,一个去文华殿,各忙各的。

        下衙时,便很随意,毕竟时辰不一样,有时忙完了各自回去,有时便像今天这样,陆无忧绕一大圈过来接她,贺兰瓷不忙时也去东华门外等过他,并不拘泥。

        成了个既寻常,又不寻常的夫妻关系。

        贺兰瓷把罐子重新封回去,顺着他的话道:“陆大人,我就是不客气才这么对你说的。”她抬抬下巴示意,“坐过去吧,我尽量早点看完。”

        陆无忧捧着青瓷茶盏,坐回交椅里,一副品茶的架势,细细啜饮之后才道:“真不要我帮忙?”

        贺兰瓷抿唇笑道:“不劳陆大人费心了,下官自会处理。”

        陆无忧放下茶盏,手背撑着下颌,微微侧头,眸光不加掩饰地笔直落在贺兰瓷身上,道:“贺兰大人还说自己不客气,如此生疏敷衍,不说两句好听的,这槛可过不去。”

        陆无忧说得对,就算身子好,也不能一直坐着不动。

        贺兰瓷轻微活动着手臂胳膊,同时向他打量,思忖道:“今日陆大人龙章凤姿,风采出众依旧。”

        陆无忧道:“听腻了,换一句。”

        贺兰瓷:“……”

        她一面无语,一面又有些想笑:“那你还想我怎么夸?英俊潇洒,器宇不凡,有匪君子,如切如磋……”

        陆无忧这时便又笑道:“算了,你先接着看吧。”

        (三)

        说是快点,但她看得认真仔细,速度也就格外慢。

        贺兰瓷原本有点不好意思,不过陆无忧中途又被前来请示的官员打扰了三四回,连带着贺兰瓷都没法专心看。

        她瞬间心里平衡,甚至还能调侃道:“你要不处理完,再过来?”

        陆无忧开口道:“都是小事……我一会回来。”

        他去了一趟又过了许久才回,半是抱怨道:“那谁倒是清闲了,都催到我头上来了,推行新政的时候都没见他们反对得这么激烈。”

        陆无忧一说,贺兰瓷就知道是指什么。

        天子无家事,着实是句实话。

        熙帝迟迟不肯立后,亦不肯选秀女,朝臣们比他还急,三番两次上书恳请,就算不选秀女,至少这新帝后宫里得有人啊!

        他找了一堆理由推三阻四,连他曾经出过家,一心向佛这种烂借口都找了出来,就差说自己不举了,得亏许太后没来戳穿他,还帮忙打掩护。

        最后熙帝索性开始装病,闭门不见朝臣,把朝堂事务大部分直接丢给了内阁。

        陆无忧去找他时,熙帝本人正一副病弱模样躺在自己寝宫里,手里拿了本侠客志在看。

        见陆无忧过来,他很直接道:“新政已经如期慢慢推行下去了,陆卿你不可能指望朕一辈子在宫里劳心劳力——我想出宫。”

        陆无忧扫了一眼摆在他桌案旁散乱的书册,还有糕点和香茗,再加上寝殿里尚未完全散去的古董羹的味道,便知道了大概。

        “她来过?”

        熙帝语气平平道:“又走了。”他慢条斯理将书放下,“这么久,你总该信我几分了吧。”

        陆无忧不是不信,主要是觉得匪夷所思。

        他对萧南沐其人一直没什么太大好感,不过上面那个位置总归要有人坐,两个人都出于自保,才不得不合作,甚至于事成之后陆无忧也不是没做过对方会过河拆桥、翻脸不认的准备,但就像对方出乎预料地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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