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从来繁华如一梦_凤栖东南枝沈羲遥凌雪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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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从来繁华如一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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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年的冬天来得格外早,才十一月天气,就已经是寒风萧索,百叶飘零了。

        风总是“呼呼”得打着唿哨吹进来。每每此时,我除了拉紧身上破败的衣服蜷在墙角外,再不知如何去抵御那冷彻肌骨的寒意。

        冷宫潮气重,尤其是雪后,虽然有几件棉衣御寒,但因多日不出太阳,这屋子又漏雨,此时一件件都湿哒哒搁在一边。我只能穿起初入冷宫时那身夏衣,随便将一样潮湿的稻草拢在身上。

        我总在想,如果那是个春寒料峭的日子,也许今天我身上穿的,就不是这么一件单薄的夏衣,丝毫抵抗不起冬风的肆虐。很多次,我以为自己会在冰凉的夜里死去,因为是那么冷,冷得我在闭上眼时,总觉得有更一个深深的黑色的漩涡将我吞噬。

        其实我真的希望自己可以掉进去再也出不来,这样,我或许就可以看到父亲慈爱的笑脸;或许,我就会身在温暖如春的地方,过着恬静无忧的生活,不受寒冷的侵袭;或者,我还在那个宁谧的黄家村,等一下羲赫就会从学堂里回来,我会端上晚饭,然后与他在灯下琴棋书画……

        不过,我想,我应是会掉进那阿鼻地狱之中的,因为我早就犯下了这世间最难被容忍的罪孽。

        羲赫呢?沈羲遥送他去守皇陵,这样的天气里,他是否会觉得寒冷孤单?我清楚地记得,那日他不过穿了一身短打,这样的日子里,恐是会更加难熬吧。

        皇陵,在面对皇家的列祖列宗时,羲赫是否会后悔自己的举动呢?

        其实,这样的日子里,冷是其次,那种一开始如同无数细小钢针扎进肌肤的疼痛感在一日日的重复中变成了习惯,渐渐地便能令人忘却。

        我只是无法忍受这里的寂静。那么静,好像天地间已经没有了任何生命,偶尔我会看到天空中的几只乌鸦,带着夕阳的暗影“呀呀”飞过。

        这里虽然是繁逝,是冷宫,可是我所在的这里却是一个独立于其他的小小的院子。这是我自己选择的。唯一的那次,站在繁逝的门口,里面那些倚在墙角或疯癫、或痴呆的女子们令我心悸。于是我选择了这里,与那些女子集中住的地方隔了三四进院子的距离。

        偶尔,有很小的叫喊声在深夜传入耳中,虽然小,可是那划破夜色的尖锐的悲鸣,在我的耳中听来,却已是这世间最动听的声音了。它让我知道,这里是真实的凡世,还有生命。

        我总是想紧紧地抓住那声音,可是它总是一瞬而去。我只好睁着空洞的眼睛,看着漆黑的夜。屋顶上有一个不小的洞,如果不下雨,我总是能看到疏淡的星光,我总是想,难道只是因为这里是皇室和嫔妃遗忘的地方,老天就都不眷顾了,连星光都少于别处么。可是我又想,他是天子,那么,上天自然是眷顾他更多的。

        我在的院子周围什么都没有,每天的吃食是按时放在院门口的,只是我从没见过送饭的人。我总是呆呆地坐在残破不堪的廊柱旁,看着天空每天不同时刻的光景,看那太阳的阴影轻轻掠过院中的每个角落,在这寂静荒凉的地方,在没有任何人可以倾诉的沉寂中,默默地度过一天的时光。

        这样的环境下,人,就只有靠燃烧过去的回忆打发时间了。

        回想起那一日,沈羲遥对刘公子说完“今日”之后,便在他夫妻二人诧异的目光中,朝我温和一笑:“薇儿,走吧。”

        我几乎不禁打了个哆嗦,朝张氏匆匆投去嘱托的一眼,她只低着头,仿佛没有看到,但是手上却轻轻点了桌子两下,我便知,她是要我放心了。

        转向刘公子诧异的眼,他脱口而出:“谢大哥,不是说好今日一同去山中游玩的么?”

        沈羲遥的笑容如暖阳,他点点头:“昨夜我思量许久,觉得非今日启程不可。”然后看向我:“薇儿想来也思念我弟弟心焦,还是早日让他二人团聚的好。”

        “可是,听谢娘说,马车约定的是明日啊。”刘公子环顾一眼家里已经打包好的大小包裹,微微疑惑道。

        “是啊,这些东西也都值些钱呢。你们带回去,也就少花费了些啊。更何况马车费都是付过的了。”张氏作为正妻自然懂得勤俭持家,此时一听沈羲遥意思这些都不要了,连呼可惜。

        刘公子稍微沉默了下,我不知他是否完全清楚沈羲遥的身份,但是起码他知道,沈羲遥一定是皇室贵胄,地位超然。

        张氏拉了拉我,指着一包捆扎好的器物道:“谢娘,这几件不都是你和谢兄弟好不容易搜罗来的爱物么?我记得也很贵的呢。不带走,多可惜啊。起码还有在这里美好的回忆啊。”

        她想了想又好心道:“你们回去也是重新开始,用钱的地方很多,本身又不富裕,能多带一些是一些了。”她说着跟刘公子道:“今日我们帮他们整理整理吧,我看那些被褥什么的,也要带上啊。现在做一床也不少钱呢。更何况还是谢娘自己绣的被面。”

        沈羲遥哈哈一笑,看着张氏道:“他二人因一些原因隐瞒了家世,此时倒可不必再瞒。我们家富甲天下,这些东西,”沈羲遥几乎带了鄙夷的目光看了看那些东西:“这里的物件,任何一样,都不配过到我家最低等的下人面前,若是带去了,那我的颜面往哪里搁?”

        张氏被他的话吓了一跳,忙看我,我只得无奈地朝她使了个眼色:“姐姐,我家大哥说不带就不带了,你别往心里去。”

        张氏看我的眼风,旁边刘公子又拉了拉她,朝沈羲遥抱拳一笑道:“那谢公子,我夫妻二人便不打扰了,趁着这晨光,正适合上山踏青的。先告辞了。祝你们一路顺风,后会有期。”

        沈羲遥脸上显出高位者的傲气与尊贵,轻轻点了点头:“这段时日,多谢你夫妻二人帮衬了。”他顿了顿道:“你也是有才学之人,我许你一个锦绣前程。”

        刘公子听罢几乎要跪拜在地,沈羲遥摆摆手:“你们还是趁早去吧。”

        刘公子深深一揖,便拉了张氏出去了。

        我看着顿时空下来的屋子,又将目光留恋地看了看最上面一个淡青色的包裹,那里确实如张氏所说,是我与羲赫细心搜罗来的爱物,虽然不是个个价值连城,但是却充满了甜美的回忆。

        只是,我不能让沈羲遥看出我的心思,忙收回目光,只见他已走到门边,回头,俊朗的面容逆在晨光中,我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走吧。”他并没有伸出手来,声音也冷淡下来。

        我咬咬牙,这一天,终于来了!

        沈羲遥来时骑的那匹马一直拴院子后一棵榆树下,此时见到主人,马儿欢喜地打了个喷响,原地踢踏了几步。

        沈羲遥抚着它乌黑油亮的皮毛,似乎犹豫着什么。终于,我看到他的脸色从挣扎变得犹豫,再变得坚定,最后是若冰霜般,便知,他已想好了我的归处。

        “走吧。”他翻身上马,递了手给我。

        我迟疑了下,终于还是将手交到他的手上,只觉得那手掌坚实,可手心却是冰凉。

        “驾!”他夹一夹马肚,我便只能听到风在耳边呼啸而过的声音,头不由就埋进他怀中,听着他的心跳,自己却紧张起来。

        前面等待我的,到底是什么呢?

        神驹果然不凡,经过一日滴水不沾的狂奔,夕阳西斜的时候,京城已经出现在视线中了。

        此时万家灯火初上,只觉得视线的尽头是一片星海,点点橙红的光透出令人安心的暖意。我不由在想,如果此时我是奔波了一载回家的旅人,看到这样的景象,一定会感慨万千,只想归家与亲人团聚。而即使是最简单的茅屋,只要有一盏为我亮起的灯光,也会照亮我未来的人生。

        可是,我并不是倦鸟,等待我的,也不会是一盏温暖的灯光。

        沈羲遥停住马,眸色晦暗不明。那灯火倒映在他眼中,都变得幽暗起来。我看了看他,轻声道:“皇上,今夜,恐是赶不回去了。”

        此时已是城门下匙的时刻,而我相信,沈羲遥不会亮出他的身份。

        沈羲遥环顾四周,不假思索道:“此处离青龙寺很近,便在那里借宿一宿吧。”

        青龙寺!我一怔,遥远的记忆慢慢浮现在脑海中。

        那还是未入宫时,大约是入宫前一年,因青龙寺是观樱最佳的去处,那年的“樱临”,我便与皓月去青龙寺小住。也是在那个夜晚,我遇到了他。

        那应该是我第一次遇到羲赫吧。虽然只有一个模糊的身影,虽然,在之后的相遇中,我始终没有看清他的模样。但是此时我几乎可以肯定,那个在竹林后的人,那个留了玉佩给我的人,那个救了我性命的人,就是羲赫。

        我之所以确认是羲赫,是因为,在除夕那次皇家赐宴,在御花园中,我听到了箫声,与在竹林之后听到的无二。然后我看到了他的背影,也听到了他的声音。那身装束,后来在入宫之中回想,确实是羲赫无异。找他的那个女子,便是长公主,而非我当时认为的他的妻子。

        虽然,我从未在他面前提过这样一段过往。以前,是不能,因为身份的鸿沟。后来,是不必,我们已经相亲相爱,那些过去,不提也罢。更何况,我始终认为,那些过去对于他来讲,都是不值得记住的小事,甚至他也不知那个人是我。

        而对于我,却是闺中的我的一段绮梦,也是,只属于我的,关于我与他的美好回忆。

        想到此,我的唇边一定泛起了蜜样的笑容。因为沈羲遥的目光在落在我面上的时候,立刻变得难看起来。

        我忙收回显在脸上的情绪,垂下头,心中感激沈羲遥会做如此安排,起码,在入宫前,我能再次踏上故地,缅怀那段时光。

        青龙寺并没有任何变化,樱树依旧繁盛,只是过了花期。

        我们向方丈说明来意后,被安置在了相邻的两个院子中,毕竟是寺庙,男女不便同住。巧的是,我住的院子,也是当年住的那间,连床褥都没有什么不同。

        来时匆忙,沈羲遥一脚就跨出了房门,我连一身换替的衣裳都没拿便离开了。

        此时简单洗漱一番,肚子“咕噜噜“叫起来,此时小僧人送来斋饭,我忙谢过,端进屋中,想了想,又端到了院子里的石桌上,这才坐下打算吃起来。

        突然,我感到一阵目光,下意识地朝围墙看去,只见槟榔眼后,一个男子,一袭白衣默然站立,月光打在他身上,发出柔和的光晕,出尘如谪仙。

        揉揉眼,再看过去,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仿佛之前不过是我的幻觉,又或许是,脑海深处那个身影的重现。

        我淡淡笑了笑,继续吃起菜来。

        很简单的菜式却不失周全,清炖蘑菇、菠菜松、酥皮豆腐、金银芽菜,还有一盅冬瓜汤并一碗杂米饭。

        我夹了一箸芽菜,饿了一天,此时菜式清淡的口感令人口齿生津。我并不知,这会是之后很长时间内,我吃的最好的一顿饭了。

        正吃着,身后有脚步声。我循声望去,只见一身青色棉袍的沈羲遥端了一个木盘走了过来。

        “我在前面敲门,你没有听到吗?”他的声音里有淡淡怒气。

        我忙上前接过托盘答道:“皇上息怒,民妇在院中,并未听到您的敲门声。”

        他淡淡扫了我一眼,坐在了石凳上。

        我看一眼手上的托盘,里面也是四菜一汤,不过与我的略有不同。沈羲遥的菜是香炒牛蒡、素三鲜、口蘑青菜和酥皮豆腐以及一盅八宝斋汤,饭是白米饭。

        “一起吃吧。”他说着拿起我刚刚用过一口的那碗杂米饭吃起来。

        “皇上,那碗我……”我惊呼一声,毕竟我用了一口,也算是剩饭了。怎么能让他吃呢。

        “你怎么?”他瞪我一眼:“这么晚了,你不饿吗?赶紧来吃饭,少废话。”口气里有明显的不耐烦。

        我迟疑了一下,终于在他不悦的目光中走到他对面坐下,此时饭只有手中那碗白米饭,我看他吃那碗杂米饭吃得正香,只好忐忑地夹了一箸白米饭,低头慢慢吃起来。

        碗里突然多了一箸牛蒡,之后又是一块口蘑,然后是几根青菜。

        我抬头,沈羲遥正夹了一筷豆腐要放在我碗中。我诧异地看着他,他却别过眼去。

        “帮朕试菜。”他没好气地说:“别人不在,只能你来做了。”

        我按住心底的笑意,只觉得他此时的举动完全不若一个君王。但是,我尽量不让他发现已被我看穿。

        “是,皇上。”我低低道,吃了一口牛蒡,然后夹给他:“这个的味道不错,您用一些。”之后将桌上的菜式全部试吃一口,然后一一夹给他:“青龙寺的斋菜在京中也是出名的,虽然简单,但是胜在滋味。此时只是简单地给我们做了做,若是您以皇上的身份来,吃到的会更不同呢。”

        沈羲遥“哼”了一声:“那样又有什么意思。”他尝了尝那豆腐,点点头:“不过味道确实没变。”

        “皇上以前来过?”我随口道。

        “嗯,有几年了。”沈羲遥深深看我一眼:“朕记得,那年的樱花开得很美。”

        “青龙寺的樱花确实是美的。是京中最负盛名的观樱之所呢。”我没有在意。沈羲遥身为帝王,但是行动也很自由,微服出来玩也是正常,更何况青龙寺就在京郊,一日即可来回的。

        “嗯。”沈羲遥似乎对我的回答有些失望,不过没有再说什么,也不用我为他布菜,只是默默吃起来。

        就这样到用完饭,我们都没有再说一句话,气氛略显尴尬。当我见沈羲遥放下筷子,又见面前碟子都已空了,便知他吃好了,于是也跟着将碗放下。

        其实我之前已经吃饱,但是同坐一桌,自然不能先撂筷子,所以只留了一口饭,只等沈羲遥吃完。而此时虽然八菜二汤,但菜量并不大,因此,以沈羲遥在外的习惯,是一定会吃完的。

        “皇上,用完饭,还是早点休息吧。”我将桌上的餐具收进托盘中,对他轻声道。

        此时沈羲遥望着院中那株樱树不出声,好像没有听到我说话,而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我不敢打扰他,只轻手轻脚将托盘放在门边——清早会有小僧来收,然后坐在石阶上,等沈羲遥回神。

        “为什么?”他突然出声,彼时我正回忆着当年那场邂逅,突然听到他的声音,吓了一跳。

        “皇上问什么?”其实,我知道他要问什么。

        “为什么离开?为什么和羲赫在一起?”他背对着我,可是放在桌上的拳头却是紧握。

        我不知该如何回答,他的问题扰乱了我的心,这一切太复杂,几乎无从说起,也不知从何说起。此时我才惊觉,自己的感情竟是那般混乱不清。

        “皇上,”我顿了顿,整理了心境才道:“只有离开才对我们所有人都好,不是吗?”

        “你怎知离开就是最好?”沈羲遥依然背对着我,可是他的口气,却是生气了。

        “皇上,我恨您杀了我的父亲,您一定也难以原谅我对您的刺杀。更何况,我们的孩子没有了,我没有继续留在这世上的理由。”

        我叹了口气,又道:“可是老天眷顾,要我抛弃过往给我一条生路。说实话,”我淡淡而苦涩地笑了笑:“说实话,当我醒来,知道孩子没有了的时候,我觉得其实死亡是最好的解脱。”

        我为自己沏了杯茶,此时如果将心底的话都说出来,是否也是一种解脱呢?

        “可是我死了,对不起养育我的父母,对不起疼爱我的兄长,也会辜负了太后的厚爱。当我出宫时,我在想,以新的身份,重新活一次,也许也是不错的。”

        “可你是我的人,这无法改变!”沈羲遥的声音有明显的压抑:“为什么不找我,难道你真的以为,我是因为孩子才留下你的吗?”

        我摇摇头:“皇上,我当然知道,仅仅是孩子,并不能消除我犯下的错。可是,我无法在您身边,我忘不了。”一滴泪划过脸庞,有冰凉的感觉,连带着面颊都涩起来。

        “重新活一次!”沈羲遥冷笑一声:“重新活一次,以新的身份,嫁人,生子,你不觉得,这是对我的蔑视吗?”

        我知道他在纠结什么,我是他的女人,除非我真的死了,那就永远改变不了。而皇帝的女人,是不能被其他人拥有的。

        “皇上,我并不会结婚,我只想一个人过完一生。也许荆钗布裙,也许青衣古佛,但是我从未想过嫁给别人。”我解释道。

        “可是你和羲赫!”沈羲遥的怒意被点燃。

        我低下头,是啊,我和羲赫,这是我从未料到的,也是沈羲遥永远不会原谅的。

        “皇上”我咬咬牙,即使沈羲遥会立即把我杀了,我也不顾了。

        “裕王出宫来找我时,我起初是拒绝的。可是,他抛下身份愿为我做一个乡野村夫,又锲而不舍地追逐,我无法不动心。更何况,其实早在入宫前,我便已心许于他,只是一直不知道,那个人就是他而已。”

        “入宫前?”沈羲遥回过身,浓黑的眉毛拧起来。

        “是的,”我闭了眼,空气中有淡淡清香,一如那个夜晚。

        “我第一次见他,是在竹林中,是偶遇,但是他的才学令我敬佩。”我带了甜蜜的笑容道:“之后,我历经艰险,也是他救我于危难。虽然不知他的身份,但是那时我便心属于他。后来,我与父亲四处寻他,都没有结果,巧的是,在皇宫赐宴那日,我在御花园见到了他。”

        “然后呢?”沈羲遥的声音有极力压抑的异样。

        “后来,”我苦笑道:“后来,我还未来得及确定他的身份,便被太后钦点成为你的皇后了。”

        “所以成为皇后,你也是不愿意的了?”沈羲遥的声音冷冷的,不带一丝感情。

        我垂下眼:“皇上,我做皇后,是我们都不愿意的事。”

        “你就那么喜欢他?”沈羲遥的眼睛里似有一团火:“那么喜欢那个在竹林里与你吟诗,在大火中救了你,最后,在河边相见的那个人?”

        我捂住心口,生怕那颗因他的话而震惊的心跳出来,我带了不可置信的眼睛看着他:“你,你怎么知道我们在河边见了一面?羲赫告诉你的?”

        “哈哈哈”沈羲遥仰天长笑,然后他紧紧盯着我,他的目光令我害怕。

        “我怎么知道,你问我我怎么知道?那些事,你可有跟羲赫确认过?”

        “不用确认。他们的声音,身影,都是一样的。”我别过眼去,声音都失了感情,突然很排斥这个话题。

        “你怎么知道,我不想你做我的皇后?”沈羲遥转过身去,看着那棵樱树:“你从来都是一厢情愿的认为,可是,你怎么知道,你认为的,就是真的呢?”

        “难道不是吗?”此时我什么都不顾了,也没有多想他话中的意思,“皇上您宠爱柳妃,本属意她做皇后,这是天下皆知的事。我凌家更被你厌恶,你怎么可能愿意我这个凌家的女儿抢了你心爱之人的位置,做你的皇后呢?”

        “是啊,我怎么会喜欢你,愿意让你做皇后呢?”沈羲遥几乎是自语般,他的身子有微微的颤抖,而那背影,却给人一种他以悲伤至极的寂寥之感。

        “皇上赎罪,民妇一时失言了。”我忙跪下。

        “罢了,罢了。”沈羲遥没有回身,过了许久才道:“你去睡吧,明日一早我们就走。”

        我慢慢退下,只听见沈羲遥的低语:“是啊,你爱他爱得应该。可是,你就从未想过,自己爱错人了么?”

        我怔了怔,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也不愿再多想,毕竟,我即将面临的,不是过去,而是未知的未来。

        我慢慢退了出去。今夜,对于我们,注定是个不眠之夜了。

        次日一早沈羲遥便唤我起来,与方丈道谢后便赶着开城门回到了京中。待进了京城,我只看见清晨尚未苏醒的城市在马蹄扬起的烟尘中一闪而过,待面前出现紫禁城高耸的红墙金瓦,我默默叹一口气,我终于,还是回到了这里。

        禁中骑行是对皇帝的大不敬。远远便有禁卫军喝道“何人?”并着金戈之声。

        沈羲遥并不理会,胯下的马儿也未减速,他将一腰牌远远扔给禁军守卫,那边只一瞥,便集体齐刷刷跪下:“恭迎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那声音很快便被抛在脑后,只留了风声。我紧紧抓住沈羲遥的衣襟,心却跳得厉害。

        禁中骑行,整个大羲也只有沈羲遥一人才可。那些清晨洒扫的宫人见到一骑神骏呼啸而过,纷纷退至墙角下跪拜下来,我看着他们连眼都不敢抬一眼瑟缩在墙角,心中更加忐忑起来。冥冥中,我知,我的前路,比起他们的境况,只会更差。

        沈羲遥一路直奔养心殿,张德海已守在门外,见到他怀中的我时吓了一跳,却不知如何称呼。

        沈羲遥丢下我,径直大步进了养心殿正殿,简单吩咐了张德海一声:“备轿。”然后扫了我一眼,目光落在我身上的粗布裙上,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然后对张德海道:“找身宫人的衣服给她。不得外传。”

        张德海“诺”了一声便下去了,我站在阶下,有琉璃瓦反出的七彩光芒落在裙上,仿佛给那粗布衣裙缀了各色宝石一般,却是完全不相衬。

        “娘……娘,”张德海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带了迟疑,毕竟,他不知沈羲遥会如何处置我,却还是用了以往的称呼唤了我。

        “张总管,你还是叫我谢娘吧。”我微微施了一礼,太后让我出宫,便是给了我平民的身份,我再当不起他的一声“娘娘”了。

        “谢娘,请这边来换衣服。”张德海的口气依旧是恭敬的,又解释道:“皇上已命各宫的主位稍后过来见驾,您在这里恐有不便的。”

        我点点头,跟他去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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