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山河多梦,相见有期_黎明殊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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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山河多梦,相见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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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序  幕
秋天的傍晚。
大地是沉郁的,生命藏在里面。泥土散着香,禾根在土里暗暗滋长。巨树在黄昏里
伸出乱发似的枝芽,秋蝉在上面有声无力地振动着翅翼。巨树有庞大的躯干,爬满年老而
龟裂的木纹,矗立在莽莽苍苍的原野中,它象征着严肃、险恶、反抗与幽郁,仿佛是那被
禁皓的普饶密休士,羁绊在石岩上。他背后有一片野塘,淤积油绿的雨水,偶尔塘畔簌落
簌落地跳来几只青蛙,相率扑通跳进水去,冒了几个气泡;一会儿,寂静的暮色里不知从
什么地方传来一阵断续的蛙声,也很寂寞的样子。巨树前,横着垫高了的路基,铺着由辽
远不知名的地方引来的两根铁轨。铁轨铸得像乌金,黑黑的两条,在暮霭里闪着亮,一声
不响,直伸到天际。它们带来人们的痛苦、快乐和希望。有时巨龙似的列车,喧赫地叫嚣
了一阵,喷着人星乱窜的黑烟,风掣电驰地飞驶过来。但立刻又被送走了,还带走了人们
的笑和眼泪。陪伴着这对铁轨的有道旁的电线杆,一根接连一根,当野风吹来时,白磁箍
上的黑线不断激出微弱的呜呜的声浪。铁轨基道斜成坡,前面有墓碑似的哩石,有守路  原
野人的破旧的“看守阁”,有一些野草,并且堆着些生锈的铁轨和枕木。
在天上,怪相的黑云密匝匝遮满了天,化成各色狰狞可怖的形状,层层低压着地面。
远处天际外逐渐裂成一张血湖似的破口,张着嘴,泼出幽暗的赭红,像噩梦,在乱峰怪石
的黑云层堆点染成万千诡异艳怪的色彩。
地面依然昏暗暗,渐渐升起一层灰雾,是秋暮的原野,远远望见一所孤独的老屋,
里面点上了红红的灯人。
大地是沉郁的。
(开幕时,仇虎一手叉腰,背倚巨树望着天际的颜色,喘着气,一哼也不哼。青蛙忽而在
塘边叫起来。他拾起一块石头向野塘掷去,很清脆地落在水里,立时蛙也吓得不响。他安
了心,蹲下去坐,然而树上的“知了”又舌噪地闹起,他仰起头,厌恶地望了望,立起身,
正要又取一个石块朝上——遥远一声汽笛,他回转头,听见远处火车疾驰过去,愈行愈远,
夹连几声隐微的汽笛。他扔下石块,嘘出一口气,把宽大无比的皮带紧了紧,一只脚在那
满沾污泥的黑腿上擦弄,脚踝上的铁镣恫吓地响起来。他陡然又记起脚上的累赘。举起身
旁一块大石在铁镣上用力擂击。巨石的重量不断地落在手上,捣了腿骨,血殷殷的,他蹙
着黑眉,牙根咬紧,一次一次捶击,喘着,低低地咒着。前额上渗出汗珠,流血的手擦过
去。他狂喊一声,把巨石掷进塘里,喉咙哽噎像塞住铅块,失望的黑脸仰朝天,两只粗大
的手掌死命乱绞,想挣断足踝上的桎梏。
〔远处仿佛有羊群奔踏过来,一个人“哦!哦!”地吆喝,赶它们回栏,羊们乱窜,哀伤
地咋哮着,冲破四周的寂静。他怔住了,头朝转那声音的来向,惊愕地谛听。他暮然跳起
来,整个转过身来,面向观众,屏住气息瞩望。——这是一种奇异的感觉,人会惊怪造物
者怎么会想出这样一个丑陋的人形:头发像乱麻,硕大无比的怪脸,眉毛垂下来,眼烧着
仇恨的火。右腿打成瘸肢,背凸起仿佛藏着一个小包袱。筋肉暴突,腿是两根铁柱。身上
一件密结纽拌的蓝布褂,被有刺的铁丝戳些个窟窿,破烂处露出毛茸茸的前胸。下面围着
“腰里硬”,——一种既宽且大的黑皮带,——前面有一块瓦大的钢带扣,贼亮贼亮的。
他眼里闪出凶狠,狡恶,机诈与嫉恨,是个刚从地狱里逃出来的人。
〔他提起脚跟眺望,人显明地向身边来。”哦!哦!”吆喝着,“咩!咩!”羊们拥挤着,
人真走近了,他由轨道跳到野塘坡下藏起。
〔不知为什么传来一种不可解的声音,念得很兴高采烈的!“漆叉卡叉,漆叉卡叉,漆叉
卡叉,漆叉卡叉,吐兔图吐,吐兔图吐,吐兔图吐,吐兔图吐,⋯⋯”一句比一句有气力,
随着似乎顿足似乎又在疾跑的音响。
〔于是白傻子涨得脸通红,挎着一筐树枝,右手背着斧头,由轨道上跳跳蹦蹦地跑来。他
约莫有二十岁,胖胖的圆脸,哈巴狗的扁鼻子,一对老鼠眼睛,眨个不停。头发长得很低,
几乎和他那一字眉连接一片。笑起来眼眯成一道缝。一张大嘴整天呵呵地咧着;如若见着
好吃好看的东西,下颚便不自主地垂下来,时而还流出涎水。他是个白痴,无父无母,寄
在一个远亲的篱下,为人看羊,斫柴,做些零碎的事情。
白傻子  (兴奋地跑进来,自己就像一列疾行的火车)漆叉卡又,漆叉卡叉,⋯⋯(忽而
机车喷黑烟)吐兔图吐,吐兔图吐,吐兔图吐,⋯⋯(忽而他翻转过来倒退,
两只臂膊像一双翅  膀,随着嘴里的“吐兔”,一扇一扇地——哦,火车在打倒  轮,他拼
命地向后退,口里更热闹地发出各色声响,这次  “火车头”开足了马力。然而,不小心,
一根枕木拦住了脚,  扑通一声,“火车头”忽然摔倒在轨道上,好痛!他咧着嘴  似哭非
哭地,树枝撒了一道,斧头溜到基道下,他手搁在眼上,大嘴里哇哇地嚎一两声,但是,
摸摸屁股,四面望了一下,没人问,也没人疼,并没人看见。他回头望望自己背  后,把
痛处揉两次,立起来,仿佛是哄小孩子,吹一口仙  气,轻轻把自己屁股打一下,“好了,
不痛了,去吧!”他唏  唏地似乎得到安慰。于是又——)漆叉卡叉,漆叉卡叉,⋯⋯
(不,索性放下筐子,两只胳膊是飞轮,眉飞色舞,下了基道的土坡,在通行大车的土道
上奔过来,绕过去,自由得如一条龙)漆叉卡叉,吐兔图吐,吐兔图吐,吐
免图吐,⋯⋯(更兴奋了,他咋圆了嘴,学着机车的汽笛)鸣——鸣——呜。
漆叉卡叉,吐免图吐。呜——鸣——鸣——(冷不防,他翻了一个
跟斗)鸣——鸣——呜(看!又翻了一个)呜——鸣——呜——,漆叉
卡叉,吐免图吐,——呜——呜——(只吹了一半,还遥遥传来一声低声而
隐微的饥车笛,他忽而怔住,出了神。他跑上基道,横趴左忱木上,一只耳紧贴着铁轨,
闭上眼,仿佛谛听着仙乐,脸上堆满了天真的喜悦)呵呵呵!(不自主地傻笑起来)
[从基道后面立起来人虎,他始而惊怪,继而不以为意地走到白傻子身旁。
仇  虎  喂!(轻轻踢着白傻子的头)喂!你干什么?
白傻子  (谛听从铁轨传来远方列车疾行的声音,阖目揣摩,很幸福的样子,手拍着轮转的速律,
低微地)漆叉卡叉,漆叉卡叉,⋯⋯(望也没有望,只不满意地伸出臂膊晃一晃)
你⋯⋯你不用管。
仇  虎  (踹踹他的屁股)喂,你听什么?
白傻子  (不耐烦)别闹!(用手摆了摆)别闹!你听,火车头!(指轨道)在里面!
火车!漆叉卡叉,漆叉卡叉,漆叉卡叉⋯⋯(不由更满足起来,耳朵抬起
来,仰着头,似乎在回味)吐兔图吐,吐兔图吐!(快乐地忘了一切,向远处望
去,一个人喃喃地)嗯——火车越走越远!越走越远!吐兔图吐,吐兔
图吐,⋯⋯(又把耳朵贴近铁轨)
仇  虎  起来!(白不听,又用脚踢他)起来!(白仍不听,厉声)滚起来!(一脚把傻
子踹下土坡,自己几乎被铁镣绊个跟头)
白傻子  (在坡下,恍恍惚惚拾起斧头,一手抚摸踢痛了的屁股,不知所云地呆望着仇虎)你⋯⋯
你⋯⋯你踢了我。
仇  虎  (狞笑,点点头)嗯,我踢你!(一只脚又抬到小腿上擦痒,铁镣沉重地响着)你
要怎么样?
白傻子  (看不清楚那踹人的怪物,退了一步)我⋯⋯我不怎么样。
仇  虎  (狠恶地)你看得见我么?
白傻子  (疑惧地)看⋯⋯看不清。
仇  虎  (走出巨树的暗荫,面向天际)你看!(指自己)你看清了么?
白傻子  (惊骇地注视着仇虎,死命地“啊”了一声)妈!(拖着斧头就跑)
仇  虎  (霹雷一般)站注!
〔白傻子瘫在那里,口里流着涎水,眼更眨个不住。
仇  虎  (恶狠地)妈的,你跑什么?
白傻子  (解释地)我⋯⋯我没有跑!
仇  虎  (指自己,愤恨地)你看我像个什么?
白傻子  (盯着他,怯弱地)像⋯⋯嗯,⋯⋯像——(抓抓头发)反正——(想想,
摇摇头)反正不像人。
仇  虎  (牙缝里喷出来)不像人?(迅雷似地)不像人?
白傻子  (吓住)不,你像,你像,像,像。
仇  虎  (狞笑起来,忽然很柔和地)我难看不难看?你看我丑不丑?
白傻子  (不知从哪里来了这么一点聪明,睁大眼睛)你⋯⋯你不难看,不丑。(然而
——)
仇  虎  (暴躁地)谁说我不丑!谁说我不丑!
白傻子  (莫明其妙)嗯,你丑!你——丑得像鬼。
仇  虎  那么,(向白傻子走去,脚下铛锒作响)鬼在喊你,丑鬼在喊你。
白傻子  (颤抖地)你别来!我⋯⋯我自己过去。
仇  虎  来吧!
白傻子  (疑惧地,拖着不愿动的脚步)你⋯⋯你从哪儿来的。
仇  虎  (指远方)天边!
白傻子  (指着轨道)天边?从天边?你也坐火车?(慢慢地)漆叉卡叉,吐免图
吐?(向后退,一面回头,模仿火车打倒轮)
仇虎(明白狞笑)嗯,“漆叉卡叉,漆叉卡叉”!(也以手做势,开起火车,向白傻子
走近)吐免图吐,吐免图吐。(进得快,退得慢,火车碰上火车,仇虎蓦地抓昔
白傻子的手腕,一把拉过来)你过来吧!
白傻子  (痛楚地喊了一声,用力想挣出自己,乱嚎)哦!妈,我不跟你走,我不跟你!
仇  虎  (斜眼盯着他)好,你会“漆叉卡又”,你看,我跟你来个(照着白胸口
一拳,白啊地叫了一声,仇虎慢悠悠地)吐——兔——图——吐!(凶恶地)把
斧头拿给我!
白傻子  (怯弱地)这⋯⋯这不是我的。(却不自主把斧头递过去)
仇  虎  (抢过斧头)拿过来!
白傻子  (解释地)我⋯⋯我⋯⋯(翻着白眼)我没有说不给你。
仇  虎  (一手拿着斧头,指着脚镣)看见了么?
白傻子  (伸首,大点头)嗯,看见。
仇  虎  你知道这是什么?
白傻子  (看了看,抹去唇上的鼻涕,摇着头)不,不知道。
仇  虎  (指着铁镣)这是镯子——金镯子!
白傻子  (随着念)镯子——金镯子!
仇  虎  对了!(指着脚)你跟我把这副金镯子敲下来。(又把斧头交还他)敲下来,
我要把它赏给你戴!
白傻子  给我戴?这个?(摇头)我不,我不要!
仇  虎  (又把斧头抢到手,举起来)你要不要?
白傻子  (眨眨眼)我⋯⋯我⋯⋯我要⋯⋯我要!
[仇蹲在轨道上,白倚立土坡,仇正想坐下,伸出他的腿。
仇  虎  (猜疑地)等等!你要告诉旁人这副金镯子是我的,我就拿这斧头劈
死你。
白傻子  (不明白,但是——)嗯,嗯,好的,好的。(又收下他的斧头)
仇  虎  (坐在轨道上,双手撑在背后的枕木上,支好半身的体重,伸开了腿,望着白)你敲吧!
白傻子  (向铁镣上重重打了一下,只一下,他停住了,想一想)可⋯⋯可是这斧头也⋯⋯
也不是你的。
仇  虎  (不耐烦)知道,知道!
白傻子  (有了理)那你不能拿这斧子劈了我。(跟着站起来)
仇  虎  (跳起,抢过他的斧头,抡起来)妈,这傻王八蛋,你跟我弄不弄?
[野地里羊群又在哀哀地呼唤。
白傻子  (惧怯地)我⋯⋯我没有说不跟你弄。(又接过斧头,仇虎坐下来,白傻子蹲在
旁边,开始一下两下向下敲)
[野塘里的青蛙清脆地叫了几声。
白傻子  (忽然很怪异地看着仇虎)你怎么知道我⋯⋯我的外号。
仇  虎  怎么?
白傻子  这儿的人要我干活的时候,才叫我白傻子。做完了活,总叫我傻王
八蛋。(很亲切地又似乎很得意地笑起来)唏!唏!唏!(在背上抓抓痒又敲下去)
仇  虎  (想不到,真认不出是他)什么,你——你叫白傻子。
白傻子  嗯,(结结巴巴)他们都不爱理我,都叫我傻王八蛋,可有时也⋯⋯也
叫我狗⋯⋯狗蛋。你看,这两个名字哪一个好?(得不着回答,一个人叨
叨地)嗯,两个都叫,倒⋯⋯倒也不错,可我想还是狗⋯⋯狗蛋好,
我妈活着就老叫我狗蛋。她说,你看,这孩子长得狗⋯⋯狗头狗脑
的,就叫他狗⋯⋯狗蛋吧,长⋯⋯长得大。你看,我⋯⋯我小名原
来叫⋯⋯叫⋯⋯(限得意地拍了自己的屁股一下)叫狗蛋!唏!唏!唏!(笑
起来,又抹一下子鼻涕)
仇  虎  (一直看着他)狗蛋,你叫狗蛋!
白傻子  嗯,狗蛋,你⋯⋯你没猜着吧!(得意地又在背上抓抓)
仇  虎  (忽然)你还认识我不认识我?
白傻子  (望了一会,摇头)不,不认识。(放下斧头)你⋯⋯你认识我?
仇  虎  (等了一刻,冷冷地)不,不认识。(忽然急躁地)快,快点敲,少说废话,
使劲!
白傻子  天快黑了!我看不大清你的镯子。
仇  虎  妈的,这傻王八蛋,你把斧头给我,你踉我滚。
白傻子  (站起)给你?(高举起斧头)不,不成。这斧头不是我的。这斧头是焦⋯⋯
焦大妈的。
仇  虎  你说什么?(也站起)
白傻子  (张口结舌)焦⋯⋯焦大妈!她说,送⋯⋯送晚了点,都要宰⋯⋯宰了
我。(摸摸自己的颈脖,想起了焦大妈,有了胆子,指着仇虎的险)你⋯⋯你要是
把她的斧头抢⋯⋯抢走,她也宰⋯⋯宰了你!(索性吓他一下,仿佛快刀
从头颈上斩过,他用手在自己的颈上一摸)喳——喳——喳!就这样,你怕不
怕?
仇  虎  哦,是那个瞎老婆子?
白傻子  (更着重地)就⋯⋯就是那个瞎老婆子,又狠又毒,厉害着得呢!
仇  虎  她还没有死?
白傻子  (奇怪)没有,你见过她?
仇  虎  (沉吟)见过。(忽然抓着白傻子的胳膊)那焦老头子呢?
白傻子  (瞪瞪眼)焦老头子?
仇  虎  就是她丈夫,那叫阎王,阎王的。
白傻子  (恍然)哦,你说阎王啊,焦阎王啊。(不在意地)阎王早进⋯⋯进了棺
材了。
仇  虎  (惊愕得说不出话来)什——么?(立起)
白傻子  他死了,埋了,入了土了。
仇  虎  (很恶地)什么?阎王进了棺材?
白傻子  (不在心)前两年死的。
仇  虎  (阴郁地)死了!阎王也有一天进了棺材了。
白傻子  嗯,(不知从哪里听来的)光屁股来的光屁股走,早晚都得入土。
仇  虎  (失望地)那么,我是白来了,白来了。
白傻子  (奇怪地)你⋯⋯你找阎王干⋯⋯干什么?
仇  虎  (忽然回转头,愤怒地)可他——他怎么会死?他怎么会没有等我回来才
死!他为什么不等我回来!(顿足,铁镣相撞,疯狂地乱响)不等我!(咬
紧牙)不等我!抢了我们的地!害了我们的家!烧了我们的房子,你
诬告我们是土匪,你送了我进衙门,你叫人打瘸了我的腿。为了你
我在狱里整整熬了八年。你藏在这个地方,成年地想法害我们,等
到我来了,你伸伸脖子死了,你会死了!
白傻子  (莫明其妙,只好——)嗯,死了!
仇  虎  (举着拳头,压下声音)偷偷地你就死了。(激昂起来)可我怎么能叫你死,
叫你这么自在地死了。我告诉你,阎王,我回来了,我又回来了,
阎王!杀了我们,你们就得偿命;伤了我们,我们一定还手。挖了
我的眼睛,我也挖你的。你打瘸了我的腿,害苦了我们一大堆人,
你想,你在这儿挖个洞偷偷死了,哼,你想我们会让你在棺村里安
得了身!哦,阎王,你想得太便宜了!
白傻子  (诧导)你一个念叨些什么?你还要斧子敲你这镯子不要?
仇  虎  (想起当前的境界)哦,哦,要⋯⋯要!(暴烈地)你可敲啊!
白傻子  (连忙)嗯,嗯!(啐口吐沫,举起斧子敲)
仇  虎  那么,他的儿子呢?
白傻子  谁?
仇  虎  我说阎王的儿子,焦大星呢?
白傻子  (不大清楚)焦⋯⋯焦大星?
仇  虎  就是焦大。
白傻子  (恍然)他呀!他刚娶个新媳妇,在家里抱孩子呢。
仇  虎  又娶了个媳妇。
白傻子  (毗着白牙)新媳妇长得美着呢,叫⋯⋯叫金子。
仇  虎  (惊愕)金子!金子!
白傻子  嗯,你⋯⋯你认识焦大?
仇  虎  嗯,(狞笑)老朋友了,(回想)我们从小,这么大(用手比一下)就认识。
白傻子  那我替你叫他来,(指远远那一所孤独的房屋)他就住在那房子里。(向那
房屋跑)
仇  虎  (厉声)回来!
白傻子  干——干什么?
仇  虎  (伸出手)把斧头给我!
白傻子  斧头?
仇  虎  我要自己敲开我这副金镯子送给焦老婆子戴。
白傻子  (又倔强起来)可这斧头是焦——焦——焦大妈的。
仇  虎  (不等他说完,走上前去,抢斧头)给我。
白傻子  (伸缩头,向后退)我!我不。(仇虎逼过去)
仇  虎  (抢了斧头,按下白的头颈,似乎要斫下去)你——你这傻王八蛋。
〔轨道右外听见一个女人说话,旁边有个男人在一边劝慰着。
白傻子  (挣得脸通红)有——有人!
仇  虎  (放下手倾听一刻,果然是)狗蛋,便宜你!
白傻子  (遇了大赦)我走了?
仇  虎  (又一把抓住他)走,你跟着我来!
(仇拉着白走向野塘左面去,白狼狈地跟随着,一会儿隐隐听见斧头敲铁镣的声音。
[由轨道左面走上两个人。女人气冲冲地,一句话不肯说,眉头藏着泼野,耳上的
镀金环子铿铿地乱颤。女人长得很妖冶,乌黑的头发,厚嘴唇,长长的眉毛,一对
明亮亮的黑眼睛里面蓄满魅惑和强悍。脸生得丰满,黑里透出健康的褐红;身材不
十分高,却也娉娉婷婷,走起路来,顾盼自得,自来一种风流。她穿着大红的裤袄,
头上梳成肥圆圆的盘髻。腕上的镀金镯子骄傲地随着她走路的颤摇摆动。她的声音
很低,甚至于有些哑,然而十分入耳,诱惑。
[男人(焦大星)约莫有三十岁上下,短打扮,满脸髭须,浓浓的黑眉,凹进去的
眼,神情坦白,笑起来很直爽明朗。脸色黧黑,眉日间有些忧郁,额上时而颤跳着
蛇似的青筋。左耳悬一只铜环,是他父亲——阎王——在神前为他求的。他的身体
魁伟,亮晶的眼有的是宣泄不出的热情。他畏惧他的母亲,却十分爱恋自己的艳丽
的妻,妻与母为他尖锐的争斗使他由苦恼而趋于怯弱。他现在毫不吃力地背着一个
大包袱,稳稳地迈着大步。他穿一件深灰的裤褂,悬着银表链,戴一顶青毡帽,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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